风筝

星期一就知道四川发生了地震,但星期二才发现如此严重。房东老家就是四川那边的,他家人没事。虽然他刚涨房租,不过还是替他高兴。关于死亡人数,他估计了一个很惊人的六位数。不过发生在下午,也算不幸中之大幸。

这几天不断地了解灾区的最新情况,几乎是数着时间过来的。众说纷纭,有“黄金48小时”一说,也有“黄金72小时”一说,我没有太多地震知识,但在潜意识里希望后者才是正宗。地震发生后,每流逝一秒,感触都特别深。一天有86400秒,每“滴答”一声,也许就有一条生命离开。很希望军队能够尽快赶到,但在纽约时报看到地震救援专家的专访,说救援需要专业的训练,非任何人都能胜任,于是明白这么大规模的灾难,宏观数据大致已经尘埃落定。只是看谁是幸运儿,能捡回一条命。

很久以前,我就决定了走之前要去一次北京,看一次升国旗。我一直想象听着国歌,看着国旗升起时的心情。我知道我会流泪,因为有些东西我心里明白,有的决定也已经做好。我去了不止一次,最近的那次就住在前门,走到天安门广场大概十五分钟。我问好了时间,大概六点三十五升旗。可我始终没有去,哪怕当时就躺在宾馆里发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走了。告别没有成功,不过没有遗憾的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感觉自己像只风筝,飘啊飘,飞到哪,家在哪。周二下午看到很多受灾的图片,不知怎么的,看着看着很伤心,开始流泪。

一个人能够体会自己所能体会的一切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不管路上多苦,最起码,人生很完整。心痛,是因为看到太多人注定只能拥有残缺的人生。失去儿子的爸爸,也许今生再也不能经历儿子的婚礼,永远没有机会体会当爷爷的感觉;失去父母的孩子,再也不能在父母的爱护下长大,他(她)的孩子也无法投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怀抱;失去身体某部分的人,已经没有完整的身体,永远也无法知道失去的那部分身体老了是什么样子……在不断上升的死亡人数,巨大的经济损失背后,更让人伤感的那些不再完整的生命。相对而言,那些受灾但只受轻伤或者没有任何亲人伤亡的人是极其幸福的,因为他们的生命依然完整,虽然心灵受到一定的创伤。

亲身经历或者目睹这次灾难的人,相信内心都会受到很大触动。观察真相,最佳时机永远是关键时刻。这次地震,震出很多东西。虽然对我而言,很大程度上只是重温了很多体会,但是也让我看到(清)很多东西。第一、中国人的爱国主义精神。我一向觉得爱国主义教育不够,但是危急关头中国人用行动表明了爱国主义并没有被遗忘。第二、政府的进步。即使弊端再多,总算是一个对人民负责的政府。第三、军人的中流砥柱作用。不管任何时候,国家有难,不顾生命危险,冲在最前方的总是他们。第四、中国人的凝聚力。中国人虽然有窝里斗的传统,但一个延续了五千年的文化,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第五、港澳台同胞的巨大爱心。台湾的慷慨实在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毕竟是一家人,统一还是有希望的,尽管需要时间。第六、到处都是闪烁着人性光辉的普通人。父母妻子两个孩子全部失去的干部,依然前前后后救人;被救出的小孩子,怀着感恩的心,向解放军敬礼;老师为了保护学生,身体被砸成三段;怀孕的护士为了拯救伤员不幸流产,稍作休息继续投入工作;一个普通工薪家庭,正准备要孩子,老公背着老婆捐出辛辛苦苦存下的十万,老婆欣然表示理解……见识过一些龌龊下流的人,感受深刻,更加被这些高尚的“小人物”深深感动。

当然,负面的东西也看到了。有人哄抢救济物资,有人趁地震哄抬物价,有骗子在网上篡改红十字会的捐款账号,有白痴领导担心慈善成为职工的负担,为捐款设10元上限……但这些毕竟是极少数。

这次事件,对自己也有切身的影响。

一、慈善家陈国标更坚定了我的财富观,赚钱的背后应该有崇高的目的。一个有灵魂的人,必然有坚定的人生观。陈国标说:“我觉得人应该常怀感恩之心。人生在世,有五个不能忘:一是不忘父母的养育之恩;二是不忘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三是不忘老师的培养之恩;四是不忘亲朋好友帮助的滴水之恩;五是不忘回报社会。”低调的他身体力行,所以地震后第一时间调集了60辆挖掘机,连夜赶往四川,出钱出力。危难关头,尽显英雄本色。高调的王石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一心想着把企业做强做大,罔顾社会责任。发生了严重地震,王石日思夜想的是如何让重建的房子更坚固。这种企业获得大量利润,可只是养肥了一部分人,再大再强,对社会能有多大贡献呢?作为一个登山爱好者、旅行者,常站在高山上俯视,对山、水、大地一定怀着深厚的感情吧。可面对如此严重的自然灾害,王石看似理性、实质冷漠地抛出一大堆垃圾言论,实在让人失望和气愤。这样的人,灵魂何在?王石的人生观呼之欲出“把万科做大做强,更大更强……”翻译一下,就是“挣钱、挣钱、挣钱……”王石的《让灵魂跟上脚步》,注定是伪善之作,不看也罢。陈光标有个“行善不亏”理论,在他看来,没有哪个企业家是因为做善事把企业做垮了的。与王石的“慈善不应成为负担”(这话听上去也没错,可这厮认为职工捐款超过10元就会成为负担,实在难以理解)相比,境界高下立判。

二、决心不断调整自己的位置,一辈子做堂堂正正的人。在天涯见识了太多的“精英”,一点也不务实,只会指手画脚,还有很多不怀好意。怪不得古人云:“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三、对于风筝,有了更深的体会。正常的风筝,都会被一根线牵引着。虽然一直觉得自己是风筝,但是以前一直看不到那根线。现在也隐隐约约明白,当时为啥没有感到遗憾。现在我总在想,断了线的风筝,归宿将是哪儿。

2008年5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