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柏亚
一个女孩，反抗强奸，惨遭杀害。我原以为，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大家会深思如何更有效地防止强奸这类恶性事件的发生，如何制造更厉害的防狼武器，如何提高强奸的成本，如何才能让歹徒无法得逞甚至将其绳之于法等等问题。没想到，很多女人却在苦苦思考：别人强奸我，是乖乖就范，还是递上一个安全套？想好了之后，大白天出门也捂着胸，紧紧地把安全套揣在手里。很多男人，尤其是有犯罪倾向的男人，都开始找机会调查身边的女孩子：“问你个问题啊，如果，仅仅是如果，如果有人要强奸你……”如果别人的答案有点骨气，有部分人就沉不住气了：“唉，生命是最重要的，反抗是徒劳的……”一旦听到了好消息，马上蠢蠢欲动，而且暗暗偷笑，连买作案工具的钱都省了。一个叫陈岚的女人，她有意无意之间把整个社会推入了一个二选一的思维误区――面对强奸，要么死，要么递上一个避孕套，请选一样。“面对强奸犯，冒死反抗是人类的耻辱！”天，好大好沉重的帽子，我一个大男人都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想必该女作家为保存生命，平日定武装到牙齿，我为人八卦，真想知道她如何选避孕套，自己这边倒好办，喜欢的形状、颜色、材料都清楚，心情好的时候还可以用用水果味的，可对方的尺寸不知道啊，也不知道人家喜欢哪一款，头疼。
面对强奸，除了就范和死亡，还有第三种甚至第四种第五种结局吗？多的是：歹徒可能被群众抓获了，也可能逃掉了；歹徒可能得手了，也可能没有得逞；歹徒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为什么非得弄出一个就范或者死亡的两难命题呢？思维太狭窄了。面对强奸，就范还是死亡，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道脑筋急转弯题，和“老婆和母亲同时掉到水里，先救哪一个？”是同一类的。问题是用来认真思考的，脑筋急转弯题是用来放松神经的。老婆和母亲有没有可能同时掉到水里？当然有可能了。但我们不应该仅仅因为老婆和母亲可能同时掉到水里，就正儿八经地顺着思路寻找“先救谁？”的答案。如果思考的兴趣这么浓，还不如想想如何阻止老婆和母亲一起坐船更实际。这不是调侃，而是关于强奸问题的解决思路。防微杜渐，解决问题往往不在产生问题的同一层次，而在问题的更低层次。
虽然价值冲突普遍存在，但太认真对待某些问题从而以小见大将其上升到很高的层面，意义不大，因为很多事只是小概率事件，不会大面积地出现在每个人的身上。如果出海时船出了问题，需要扔掉一个人，爸妈都在船上，是扔老爸还是扔老妈？如果儿子被歹徒劫持，他要挟要和老婆睡一觉，是要儿子的命还是老婆的身子？如果在非常时期要在坐牢和陷害朋友之间选一样，选哪样？如果快饿死了，一个人说只要你舔舔他的脚，他就给吃的，舔不舔？如果欠债几千万，不还就要入狱二三十年，一个富商愿意替你还债，但要你老婆以后跟他，答应不？如果快亡国了，鬼子要你在当汉奸和当烈士之间选一样，选哪样？如果遇到强奸，对方威胁说反抗就杀死你，反不反抗？……以上脑筋急转弯题，都是把你扔到一个特定场景，让你二选一，可以私底下自个玩玩，但一在公共场合讨论就没意思了。一般情况下，只有很小一部分人会遇到上面提到的某些场景。如果最后一个“问题”值得大家深思，那么上面提到的每个“问题”甚至还有许多没有提到的“问题”都有深思的必要。俗话说，防患于未然，无论任何事情，在发展到最糟糕的阶段去挽救，可以选择的余地都不大，不管采取任何措施，结局都是残酷的。以上面最后一个脑筋急转弯题为例，值得关注的是抽象的作为一个社会问题的强奸，而不是在某个特定场景里的具体选择。每宗强奸案都不同，站在社会的角度，应该提炼出抽象的关注点，对其加以研究和讨论，而不应把思维囿于某年某月某日的某宗强奸案。应该讨论如何才能更快抓获强奸犯？怎样才能纠正有强奸倾向的变态心理？社会应该如何对待强奸犯？如何预防被强奸？哪些防狼工具可以更大程度地保护女性？如何帮助被强奸者恢复身心健康？……整个社会应该关注以上问题，而不是争论“面对强奸，选择就范还是死亡？”这种太具体的问题。如果严谨一点，在信息量不足的情况下，问得简单一点――“面对强奸，就范还是抵抗？”――也几乎无法回答。人很少对某个问题有永远相同的答案，往往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最起码回答之前，需要问清楚很多问题。例如强奸犯高大吗？人数多吗？有喝醉酒吗？智商低吗？性知识丰富吗？力气大吗？跑得快吗？长得帅吗？身材好吗？性能力强吗？戴什么尺寸？……以上每个问题的答案，都可能影响你对“面对强奸，就范还是抵抗？”的回答。
以上讨论是站在社会的角度，而从个人的角度，如果一定要对“面对强奸，就范还是死亡”进行回答，那么每个人的答案反映了其价值序列（关于更多价值序列的论述，见《浅谈人生（三）――程序人生》）。很多人把生命排在价值序列的最前面，生命是其最高价值。于是当生命和其它价值发生冲突时，他们都会选择保存生命的行为。卖国还是死？当然是卖国了。背叛朋友还是死？当然是背叛朋友了。任人强奸还是死？当然是任人强奸了。……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把什么价值作为最高价值是个人选择，这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我不喜欢那些把生命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人。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价值排在“生命”前面的人都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可是，我不能容忍这些无法理解某些更高价值的“人”，对一些真正意义上的人进行攻击和嘲笑。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是不是很可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是不是很可笑？“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是不是很可笑？“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则较死为苦也。将奈之何？今日吾与汝幸双健；天下人人不当死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钟情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顾汝也！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是不是很可笑？罗盛教跳进冰冷的河里救小孩而失去生命，是不是很可笑？……太多值得人类追求的价值：国家、自由、尊严、爱、正义、责任……正因为存在把生命排在更高价值后面的人，这个世界才依然存在希望。把生命放在其它价值后面一点也不可笑，更不愚蠢，相反，那是一个人成为真正的人的标志。虽然因为抵抗强奸而死去的女孩说不上多么伟大，但至少她选择了一种更高的价值――尊严，并且很好地维护了它，不知尊严为何物的人就别嘲笑别人傻了，从来都是人笑动物，没有动物笑人的。如果实在无法理解，那就选择沉默吧。
社会上流传着很多又俗又消极的口号，如生活就像被强奸，如果无力抵抗，不如好好享受。我尊重人的选择，对于那些面对强奸，选择递上避孕套，并且摆出最容易达到高潮的姿势的人，愿你们把强奸犯哄得开开心心，完全不动杀人的念头，更希望你们好运，永远不要遇上让人舒服地强奸再惨遭灭口的讽刺结局。至于那些选择殊死抵抗侮辱的女子，我永远怀有一份深深的敬意。打击犯罪，爱护社会，人人有责！绝对不能因为个别后果严重的事件就向犯罪分子低头，斜不能胜正，这是我不变的信念。只要我们都怀着这份信念，并且知行合一，终有一天，我们可以建成一个更文明的社会，我们无需在现实生活中解答“面对强奸，选择就范还是死亡？”这种脑筋急转弯题。
2006年7月29日1点52分于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