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tmas Party

Alex邀请我参加他的教友组织的圣诞晚会。我说我不是基督徒,他说没关系,可以认识很多新朋友。我问有漂亮、可爱、性感的单身女孩参加吗?他说有漂亮、可爱的单身女孩,性不性感你得自己问。色诱之下,一口答应。得知晚会上有交换礼物的环节,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个性化的笔筒。我手写了Mitch Hedberg的一句话:I bought a seven-dollar pen because I always lose pens and I got sick of not caring,然后把字条系在笔筒上。

Alex在Perth出差,得晚上才到。他让他的高中同学兼死党Herman开车来接我。Herman也是香港人,在这边已经十六年,比我小一岁,IT人士,粤语讲得很好,非常健谈,口头禅是OK。从我住的地方到晚会地点大概半小时的车程,我们一路上聊了很多,从中澳本科生的差异,到中澳生活的差异,到中国的发展情况……我对他说,我毫不怀疑中国会变得富裕,但富裕了的中国人多数不会把金钱投入到改变国家、社会甚至世界中去,而是花天酒地,因为中国人没有信仰,精神空虚,即使有,这种信仰也多数是钱和权。每当别人慷慨激昂地谈论起中国辉煌的前景,我都会联想到一个画面:腰缠万贯的富翁,过着声色犬马、醉生梦死的生活的同时,却常常独自黯然神伤,泪流满面。任何物质、肉体的美妙享受,都无法拯救空虚的心灵。“前不久,中央电视台‘对话’节目邀请中美两国即将进入大学的高中生参加。其中,美国的12名高中生都是今年美国总统奖的获得者,国内的高中生也是被北京大学、清华大学、香港大学等著名大学录取的优秀学生。在价值取向的考察中,主持人分别给出了智慧、权力、真理、金钱和美的选项,美国学生几乎惊人一致地选择了真理和智慧。他们这样解释,如果我拥有智慧,我掌握了真理,相应我就会拥有财富和其他东西。而中国高中生除了有一个选择了‘美’外,没有一个选择真理和智慧,有的选择了财富,有的选择了权力。中国学生直奔权力和财富这样的结果,忽视了如何实现的过程,不去思索实现这些目标的途径。我们文化中的官本位在他们的观念里已根深蒂固,社会上对於金钱的过分热衷追逐深深地影响着他们。……”看到这段新闻报导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知道了一个人的价值取向,基本上可以判断这个人的行为模式。(见《浅谈人生(三)—— 程序人生》(,)一大群追求金钱和权力的乌合之众聚在一起,能干成什么大事(绑票、打劫银行等不算)?从短期来看,中国的问题是不富裕;从长期来看,中国的问题是没有正确的信仰,这是致命的。在我们明白信仰之重要,建立起崇高的理想之前,请不要幻想富强。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身边不乏有理想而且为之孜孜不倦地奋斗的年轻人,那时中国才真正有盼头。现在有理想的年轻人凤毛麟角,即使有点理想的也被平庸无能的人用“现实是残酷的,理想都是幻想”等谬误逐渐同化。有晚在网络收音机点开了香港的一个电台,正在播一个访谈节目,话题是金融风暴对各行业的影响。有个二十来岁在屯门卖玩具的小老板打电话到节目,谈到生意很难做。主持人问起他请的两个伙计有没有什么看法,小老板感叹现在的年轻人一点理想都没有,整天顾着玩,也不愿意吃苦,得过且过,根本不会考虑什么深入的问题。他透露了自己的理想:建立父子交流渠道,提高居民生活质素。我听了很感动,也许他只是一个所得仅仅足够糊口的小老板,但他是一个有理想的人。这些类似Slogan(口号)的话,叫Mission Statement。有如一个国家的宪法,最终会落实到社会的方方面面。一个人有了Mission Statement,自然会引申出Goals(目标)和Action Plans(行动计划)。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可以说理想就是第一步。星爷说得好:“人没有理想和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举行晚会的地方,是一个“小区”的公用大厅,四四方方,大概一百平米,使用要预约。Herman和我最早到,其他人陆陆续续出现。食物有专人准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我没啥事干,和新朋友互相认识,聊聊天。有个叫Chris的年轻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他的粤语鸡立鹤群。一问,原来他五岁就过来了,很少讲粤语。我问他,你经常参加教会的活动吗?他说不是,他还没有信教,今天只是跟哥哥来看看。他问我,你有宗教信仰吗?我说我有信仰,不过没有宗教信仰。感觉用中文说不明白,我补充了一句:“They have their god, I am my own god.”他笑眯眯,说:“I know what you mean.”

到了大概八点,团长Tim走到中间,带领大家祈祷。大家围在餐桌旁站着,双手合在一起,低头,闭眼。我有点尴尬,也跟着照做。Tim说:“感谢主赐予我们丰盛的食物,还有健康的身体……”我半眯着眼睛,想,先吃啥呢?“……阿门”,祈祷结束,终于开饭了。有蛋糕、寿司、汤、粥、鸡翅、Pizza、菠萝香肠、鱼蛋……吃着吃着,我问Herman,我要不要出点钱,他说新朋友不用的,放心吃吧。大丈夫不拘小节,那我不客气了。九点多Alex才出现。他说好累,我说你才坐两三个小时,我来悉尼的时候,除去坐飞机的时间,还在越南滞留了六个小时,无聊得数飞机玩……

吃完饭玩游戏。所有的人分成四组,每组都分到一些木板、瓶子、铃铛、鱼丝、汽水瓶盖等材料,要做成几样乐器,最后用乐器伴奏,演唱一首规定的歌。大家围成一圈,Tim“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地数过去,相同数字的人组成一组。我是二,其它七个组员一站出来,清一色女孩子,我觉得这简直是自己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了。我做了两个把几个汽水瓶盖钉在一块木板上的乐器,以及一个把八个铃铛系在两个塑料盘子上的乐器。我们组要唱的歌叫《天使歌唱在高天》,居然没有一个组员会,基督徒也不例外,我就更不用说了。到了我们唱的时候,只有乐器的声音,我拿了一个自己做的乐器,隔几秒摇一摇。

游戏结束,大家席地而坐。这时Tim出来讲话。他提到最近的金融风暴,自己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他很彷徨,但是神让他内心拥有平和的感觉。在这个充满变数的世界里,这种平和的感觉只有神才能给予……Tim瘦瘦小小,声音也不洪亮,甚至有点尖,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力量——神赐予他的力量。我的视线停在前面的女孩子身上,她双手抱膝,全神贯注地听着,我刚好看到她的侧面轮廓。身材真好,我忍不住赞叹。Tim讲完,轮到Herbert。Herbert矮矮胖胖,据他的说法,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但我持严重怀疑态度。他讲了两个故事。第一个,发生在1992年12月30日。那晚他约了几个朋友坐车去兰桂坊玩,不过忘了下车,最后到了很远的地方。由于离兰桂坊太远,就去了其它地方庆祝。当晚兰桂坊发生严重的人踩人惨剧, 21死63伤。Herbert感叹,如果当晚顺利抵达兰桂坊,惨剧发生的时候,自己刚好到场,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想跟他开个玩笑,说你可能会踩伤几个人,不过话到嘴边忍住了,这样的活动,我希望还有机会参加。第二个故事,Herbert最近患了糖尿病。他精彩又矛盾地总结了自己的心态:虽然他很担心,但是他不怕,或者说他很怕,但是不担心。这个Herbert,绕来绕去,把我都弄晕了。总之,他的内心也是平和的。他说刚开始知道自己患了糖尿病的时候,吓得要死。听到这里,我很想问他一个严肃的问题:死了不是可以和上帝见面了吗?这次绝对是认真的,因为我一直很想知道,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对和上帝见面这件事是什么心态。我觉得Herbert还不算一个太虔诚的基督徒,因为他还会害怕死亡,还没有达到那种绝对平和的心境。但宗教是带着拯救的使命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的生命正在慢慢改变,而且是向着好的方向,这就足够了。

最后是抽礼物。每人抽一个号码,从一号开始,从Tim手上选一份礼物(二选一)。我的礼物被Chris选中,说明咱们还挺有缘份的。我抽到的礼物是三根大蜡烛,装在三个漂亮的杯子里面。这种蜡烛,感觉是在烛光晚餐或者鸳鸯浴的时候用的,希望半年内能够用完吧。

吃也吃了,拿也拿了,该结束了。帮忙收拾好东西,要了几个朋友的联系方式,Alex送我回家。在车上聊得很开心。我跟Alex说,我有点犹豫应不应该说以下的话,但是我只是想和你探讨一下,我先表态,我是绝对尊重别人的宗教信仰的。他示意我继续。我说,Tim认为他追求的那种绝对平和的心境,只有上帝才能给予,你认为有没有另外的途径,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呢?Alex若有所思,没有说话。我继续说道,我认为有。宗教可以由哲学取代。我没有宗教信仰,但我有自己的信仰。很多人需要一个Source(根源),为自己提供精神力量。我很久以前就决定,自己成为那个Source。我特别喜欢Engine(引擎)这个词,因为它代表着源源不绝的能量。我就是一个引擎,当我摸着自己的心,只要我的心仍然在跳动,我就能继续产生巨大的能量。我不信教,但我已经获得了这种绝对的精神力量。Alex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缓缓说道,我从小在一个基督教的家庭长大,我也试过Think outside the box,但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一向觉得你特别,你真的很特别……快到了,我告诉他我住的地方就在马路斜对面。和他告别后,慢慢向前走。走了一段路,回头看,Alex的车完全没有动。我赶紧过马路,站在门前向他挥手,他才开始离开。

2008年12月23日